隋唐时，有一僧，号卧轮禅师。他有一条偈子，被六祖慧能“骂”红了。偈曰：“卧轮有伎俩，能断百思想。对境心不起，菩提日日长。”

    有人将此说给六祖听。六祖说：“此偈未明心地，若依而行之，是加系缚。”也作一偈：“慧能没伎俩，不断百思想。对境心数起，菩提作么长！”

    六祖与卧轮禅师，孰高孰低，无需赘言。甚至于，只因被六祖“骂”过，卧轮的偈子才流传下来，而其本人早已淹没于岁月的滚滚洪流。

    这里，我想说的是：心与岁月。

    《空山寂》“修一与大熊的绘影对话”已进行至第六季。六载时光，一期一会，已成为青岛艺术界的一次盛典。两位艺术家，把一个约定坚持六年，本身也成就一段佳话。

    这些年，大熊与修一，迤逦行来，一路风尘，一路风景。他们的得失在他们心里；他们的作品在我们眼里；他们的菩提在无边岁月里。

    当我们涉过岁月之河，渐渐明白，所有“伎俩”总会现形。“思想”断与不断，渐渐不再执着。“菩提”长与不长，也常常忘了分别。或许，我们不比卧轮禅师高明，但我们应该懂得自己的“心”。

    心在何处？了不可得。而观两位艺术家的作品，可以在享受美之外，亦可观心，观自在。

    大熊的作品今年又有新变化。《形·容》系列是过往《空山寂》中所不曾出现过的。这一名称可视为拆字游戏，也是一个隐喻，投射于每一幅作品，别具意蕴。

    传统的意象与现代化表达，是大熊一直以来的特点。他洞烛幽微，总能见人所未见，察人所未察，于洛水之中见缪斯，于介子之上见须弥，又以心灵来统摄万物，呈现神秘之光。他的作品细腻却又不失阳刚，宁静而又暗流汹涌。这一切，在审美上保持着微妙的平衡，格外能够打动人心。

    本次展出的大熊作品，更舒展、更丰富、更摇曳多姿，这是他心境之外化。让人想起南宋马远的《水图》，有云舒浪卷、细浪飘飘、秋水回波、云生沧海等，以无尽之水，现无穷之象，映无碍之心。佛家说“犹如猛风吹大海水，外境界风，飘荡心海，识浪不断”，大约便是如此。

    这些年，修一的作品也一直在变。从最初的如来、佛手、莲花到“人见人爱，花见花开”的小沙弥，再到寂寂之空山、苍苍之云水，乃至未来世界，他都用画笔一一绘就。从一开始，他画的便是心中之境。他的作品上承宋人传统，下启未来之念，将字与画重新组合，乃至以字为画，已成为他独特的符号。

    本次展出的修一作品大致有三种风格：其一，寂寥，疏离，宁静；其二，浩瀚，奇诡，湛然；其三，绚丽，交融，明灭。

    从上一季开始，修一对于笔墨的实验尺度越来越大。他渐渐超出了书法家、画家等传统概念。传统和当代彼此交融，笔墨与观念相互渗透，是修一的艺术之境。

两位艺术家，一个摄影，一个书画，互为参照，相映相融，别开生面。他们都是脚踏实地之人，却都有一颗不羁之心，将平日里的所思所得，所悟所感，凝成智慧，化为作品，挣脱束缚，直面人心。他们的作品里，有当下，有自我，有众生，有我们共同的迷惑与彷徨、沉沦与困顿，也有勇气、进取、超越与悟道。

    这世上，每个人都是一座空山。明道者多，行道者少；说理者多，通理者少。我们早已知道，不是风动，不是幡动，仁者心动。那么，还是珍重自己的心，珍重每一次心起之时吧。